【命运之谜】

命运之谜

人类最关切的是命运。人类体验最深的是命运。人类体验世界中最大的谜，也是命运。人类的一切感受、一切活动、一切创造，无不闪现着命运体验之光。

一、命运无所不在

　　我们所说的命运，并非一般外在的或外来的超自然、超人格力量，而是一种体验。所谓"命运之神"、"命运的力量"之类的玩艺，不过是命运体外向投射的产物。人类对命运深切体验，显现为命运的无所不在、无时不在。
   　命运体验的普遍性表现在，从人类心灵中涌生出一系列问题，无论多么光怪陆离，最终都可归结为：是什么支配着这个世界？宇宙、人类、文化、"我"从何而来、向何处去？这是对宇宙、人类、文化、"我"的命运的追寻。就最近的历史、社会领域而言，人们研究历史，便是为了探究自身命运的"来龙去脉"；人们生活在社会中，社会的命运、国家的命运、民族的命运，便成了最为常见的惯用语，而权能至上主义者则将权力目为主宰社会、民族、国家、他人命运的象征。或许有些人在使用带有"命运"的语辞时，自称"不相信命运"，这也许能够表现他真的不相信有一个外在的神，或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主宰着人的命运；但却难以否定其心灵深处的命运体验；他决不会否认"前途莫测"、"人有旦夕祸福"。当有人说："掌握命运"、"战胜命运"、"反抗命运"时，他己首先承认了"命运"。人类的一切活动，不都是改善其自身命运的"斗争？"……
   　命运是一种体验。但是人们往往把命运体验"客体化"为一种外界的力量，这种力量，表象为神，或其它什么。恩格斯说"一切宗教、不是别的，正是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支配着人们的那种外界力量的形式。"《反杜林论》无疑，命运体验是一切宗教的重要根源之一，命运体验的外化（外向投射）形象之一就是"非人间力量的形式"的神。这"支配着人们的那种外界力量"，也常常被说成宇宙永在律，或不以人们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。在这个意义上，神、宇宙永在律、客观规律，是异名同谓，是对支配人类的力量的不同表述方式，它们都是命运体验的表象。说神、客观规律无所不在、无时不在，就是说支配人类命运的力理无所不在、无时不在；其根源，则在于人类心灵深处永不停息地涌动着命运体验。说按神的旨意行事，按客观规律办事，就是说要服用从于神或客观规律给人类安排的既定命运。——这是多么深切的命运体验！人类摆脱不了命运。

二、命运体验的显现：

　    命运，也象别的体验一样，难以言说。根本无法给命运下定义；命运只是一种体验。太多的言，必损象、蔽意。然而，命运体验如此强烈，它必定要显现。古希腊诗人、历史学家海西奥德（公元前8世纪），把他的命运体验表象为人类命运周而复始的五个时期：黄金时代、白银时代、青铜时代、英雄时代和铁器时代。人类命运是为断衰亡，直至极度混乱；然后周而复始。基督教神学把命运体验表象为创世、赎罪、未日审判；"原罪"之象，表出了人类不可能改善其既定命运的深刻体验。《圣经》中的所有故事，都向人们展示，上帝是人类命运的唯一主宰。在此，命运体验外化为上帝，上帝是与人对立的外在力量。
   　在柏拉图的体系中，人类命运是神通过制定理性方案来决定的。亚里斯多德和牛顿则将之归诸"第一推动"。牛顿的世界是有严格规律性的世界，这"宇宙永在律"，无疑是主宰人类命运的外部力量。外界力量，是与人类对立的力量，它们支配着人类的命运。
  　在古代中国，周人的命运体验，是通过"天命"表出的。以一个小邦周，取代强大的殷的统治，确实使人感到"天难谌，命靡常"，"天命不于常"。对此，连孔子也不免慨叹"大哉天命"了。然而，天命却不是一个纯然的外在力量，天命可以"自度"。受天命或坠天命之根本在于德的得失和民习背向，只要"嗣前人恭明德，"就不致"乃其坠命"。这里，人类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历史的命运。
   　人类对于个人命运的思索，亦似乎自古而然。在以个人为本体的古代希腊和近代西方，人们自然对个人命运既十分关注，又有着深刻体验。即使是在排斥个人目标的基督教神学的中世纪欧州，人们仍然无不关切着自己的个人命运，当时相术和点星的盛行，便是最好的证件。
在古代中国，《诗大雅》、《小雅》、《国风》中，就有许多篇章充满对个人命运和人生悲剧的咏叹。对个人命运体验的深刻程度，往往与危机感适相呼应。孔子这位力图改变历史命运"知其不可而为之者"，对命运的体验相当深刻，他力挽狂澜，向历史命运挑战，但却感叹"道之不行也，我知之矣""道之将行也欤？命也！道之将废也欤？命也！"（《论语宪问》）对个人命运，他似乎不甚关心，但却是出于无可奈何："死生有命，富贵在天！""古圣人君子博学深谋不遇时者众矣，岂独丘哉。贤不肖者，才也；为不为者，人也；遇不遇者，时也；死生者，命也"（《孔子集语》）。
   　虽然古代中国思想家的著述中，皆有与个人命运有关者，如扬雄《法言》："命者天之命也，非人为也。人为不为命，……命不可避也。"但他们的"兴奋点"却主要集中在社会、历史或体验世界之全体的命运上；"个人命运"，往往只涉及帝王及其朝廷，或其他"君子"、"大人"；因为这些"个人"在体验世界中居有举足轻重的地位，与世界全休的命运直接关联。

三、知命之术

　   人类有着深刻的命运体验，这体验同样具有强大的生命力。命运体验之力的表现之一是"知命"的强烈愿望。人类渴望知道宇宙的命运、人类的命运、国家的命运以及个人的命运。越是处在充满危机和不安全的氛围之中，对命运的体验就越深刻，"知命"的愿望就越强烈。在"天下无道"的春秋未世，孔子认为，作为一个"君子"，必须知命："不知命，无以为君子也"。无论有多少人声言"不相信命运"或"命不可知"、"命不可度"，但最激动人心的，仍莫过于对命的推度。这种知命的愿望，通过多种途径或方式，显现为象。
   　现代宇宙学，便是对宇宙命运的推度。例如：它告诉人们，几百亿年内，太阳将演化为高光度红巨星，将达到水星轨道；地球上海洋消失，大气殆尽；一百亿年后，银河系及其它星系都将比现在暗弱，成为大批到达演化未态的恒星的墓地；宇宙或许无限膨胀下去，越来越暗、越来越空；或许有朝一日膨胀过程开始反转，最终坍缩到大爆炸前的高密混沌态……当然无论哪种结束，都是在复述早期希腊哲学家的"万有复归于无"。另一方面，现代世界五花八门的"未来学"，则是对人类文化命运的推度，对人类社会"大趋势"的预言。出于种种理由，人们似乎很少怀疑机械世界的知命之术。
      在古代中国，最早的知命之术是蓍、龟，但从表面观之，龟卜和占筮，似乎都是对偶然的具体事件而发的。对宇宙命运和历史命运的推度，始于战国之世。
   　然而，在阴阳五行统摄万象的体验世界中，生日所值星象，必然具有阴阳五行之性。以干支，即阴阳五行推度个人命运，是古代中国个人知命之术的主流。以干支推衍的算命术，至唐代己相当成熟。流传至今的算命术，又称"子平术"，为五代徐子平所创。此术在出生的年月日之外，益之以时，称为"四柱"（年、月、日、时，命之"柱"也），四柱干支共八个字，故俗称"八字"。子平术以干支阴阳五行论命，堪称精微严密，故而从宋代开始进一步博得了上自帝王、下至庶民的普遍信仰，流行极盛，以压倒一切的优势，居于"知命之术"的首位。这种算命术的精密程度，亦为人类文化史上所罕见。
   　算命，是推断今生此世之命，其基本信念是"非有鬼神，数自然也"；于此可见，命与鬼神无涉。算命，是知命愿望的显现；知命，是为了今生此世的安身立命，与来生彼世无关。由此可知，中国人向来更为注重现世，是非常地道地"人本主义"者。

发表时间： 2003/12/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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